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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去,人們管蔣躍年這樣的傳統手工業者叫“藝人”,即以手藝為生的人。“現在都改叫工匠了”,蔣躍年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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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“藝人”?還是“工匠”?或許對絕大多數手工業者來說并無所謂,可對于在長江刻字廠的篆刻崗位堅守了四十年的蔣躍年來說,“藝人”這個字眼絕對是更傳神和確切的表達。因為刻章這件事兒,既是技術,也是藝術。既是制作,也是創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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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寸間的藝術世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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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的生活特別簡單。不抽煙,不喝酒,早睡且早起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“現在朋友聚會很少去,睡前也不玩手機。”外面的世界似乎是別人的,蔣躍年只珍惜自己的“方寸之地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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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說,別看這一方印僅方寸大小,卻氣象萬千。這里頭,有中國書法藝術和繪畫藝術的融合。“中國的漢文字本身就是藝術的載體。古人在創造文字的時候,仰觀于天,俯查于地。這文字是有生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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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喜歡顏字。他說,顏真卿一生耿直忠誠,位高權重,也終以身殉職。所以,顏真卿的字寬廣、大氣,飽含著他的高潔品格和精氣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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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從事篆刻藝術的四十年里,蔣躍年一有空就會提筆練字。“因為書法是篆刻的基礎。”他說,一方好印和一副好字一樣,講究節奏和韻律,要做到疏可跑馬,密不容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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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在數百年前,明清的不少書畫大家就十分重視印章的使用。有起手印,有落款印,不同的字幅還要配不同的印,起到點綴和平衡布局的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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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自己的書法作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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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說,一副字畫若不配一枚得體的印章,就少了整體感與完整性。而所謂的“得體”,不僅是審美層面的舒適和均衡,更要觸摸到字畫創作者的靈魂。直到現在,蔣躍年接待的顧客里,若有刻印作為藝術使用的,蔣躍年必先要看看對方的字畫作品,再給他配風骨契合的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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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客體驗比過癮重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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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所刻金秀賢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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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會練不同的字,也會學不同的篆刻派別。單是明末清初,印壇就有浙、皖兩大流派及較知名的“莆田派”、“云間派”等等。蔣躍年不僅要究其形,更要取其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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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顧客喜歡的風格各不相同,有喜歡酣暢的、瀟灑的,有喜歡嚴謹的、規矩的,也有喜歡古拙的、質樸的,掌握的派別越多,越能游刃有余地應對不同人的不同要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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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,具體到對每一種風格的掌握程度,就要看個人的“修行”了。蔣躍年說,篆刻這一行是真正的學無止境。過去的每一天,他都在不斷地顛覆自己的過往。“有時候,面對一個星期前,甚至一天前的作品,再看幾眼,就會把它否定掉。”蔣躍年刻字如同臨帖一般,“同一幅字,臨摹十年,年年都有不同的體會。同樣一種篆刻風格,描繪百次,次次都會有新的靈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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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幾年,社會上對蔣躍年所在的長江刻字廠這種“博采眾長”的篆刻理念有一些不認同的聲音。“他們說長江廠的東西俗,太講究實用主義,沒有風格,也談不上藝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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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蔣躍年并不放在心上,他只謹記一條,長江廠的人并非做不出自己的風格,只是比起才情的揮灑,他們更看重顧客的體驗。即便有些顧客是奔著蔣躍年的名頭而來,不提任何要求,蔣躍年也要小心地詢問對方的年齡、職業、性格特點、印章用途。蔣躍年說,每一個篆刻作品都要有印章主人的精氣神,這方印刻出來,要和主人有共鳴,可不是篆刻者自己過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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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去幾十年里,蔣躍年給普通百姓刻章,給名人名家刻章,給各國政要刻章,甚至還給娛樂明星刻章。有一年,貝克漢姆來華參加體育活動,蔣躍年應邀親手為他刻章。蔣躍年說,給貝克漢姆的章用了傳統的漢印風格。考慮到他足球明星的身份,字要大氣一些,同樣也要嚴謹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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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心來自潮水般涌入的日本游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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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正在指導學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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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8年生的蔣躍年,今年58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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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17歲的時候進了長江廠,正趕上中日邦交正常化。日本游客像潮水般涌入上海,每天有好幾車日本人來長江廠刻章。”從那個時候起,蔣躍年就看清楚了一件事——“一個民族如果想獲得其他民族的尊重,首先要傳承和光大自己的文化精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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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至今日,蔣躍年仍然以傳承中華篆刻文化為己任。他每帶一個徒弟,首先教的不是技藝,而是做人。“真正的篆刻家,首先要有責任感,要有感恩和反哺的情懷。” 當年,與蔣躍年同屆學習篆刻的學徒有五十多名,和蔣躍年一樣達到獨立創作篆刻作品水準的學徒有五、六名。如今,他們有的脫離了體制自立門戶,有的則遠赴重洋。像蔣躍年這樣扎根長江刻字廠的,少之又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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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說,這可能與他個人的藝術取向和人生觀有關。他喜歡簡單的生活,喜歡和顧客交朋友,喜歡在平凡的崗位上做出一點成績,喜歡一下班就能和愛人、女兒待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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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年,蔣躍年總被旁人問到“接班”的事兒,他說,的確,愿意干這行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,畢竟需耐得住寂寞,需忍得了誘惑,還需甘于清貧。不過,當年那一車車來華的日本游客給了蔣躍年十足的信心。“我相信,隨著中國人生活水平的日益提升,我們會越來越追求精神層面的東西,越來越注重將優秀傳統文化傳承與光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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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躍年甚至設想,有一天,會有年輕人從喜歡一塊石頭開始,接著注意到石頭上的文字,進而愛上篆刻藝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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